杨成在给小演员说戏
对话人
周益民 语文特级教师,任教于南京市琅琊路小学
杨 成 中国儿童艺术剧院演员、导演,琅小版《成语魔方》导演
周益民:我从观众的角度,看到舞台上孩子们非常自信,在表演中获得极大的满足和愉悦,切实感受到了戏剧对儿童发展的意义。给孩子排戏和给成年演员排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杨成:能导好成人剧的导演未必能导好儿童剧,能导好儿童剧的也不意味着能导好小朋友演的剧。台上这批演员是四、五年级的学生,生理年龄10岁左右。这个年龄的孩子似懂非懂,觉得自己是小大人,很有主张,很好奇很好动,不像专业演员那样沉稳,我指的是状态。我们这个戏,除了表演,舞台上的换景也都是由这些孩子完成的。这更多的是技术的东西。舞台上黑漆漆的,只给非常微弱的一点光,他们要在几秒钟内把这块大石头放到指定的地方,地上只有一点点的荧光地标。我们特地不把地标贴大,一贴大,光线暗下来,观众一看,漆黑的舞台上都是小星星了。这对于小孩子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再如合灯光的技术,位置不能偏一米。现在的舞台是十几米的,对于舞台经验不足的孩子来说,刚好要走到定点的这个灯下,不是那么容易的。怎么用最浅显的语言把戏说明白?我们还要启发他们。我作为表演教师和导演,希望100个孩子演小白兔有100种不同的样子,而并非小白兔只能是那样。可能有的牙长一点,有的眼睛漂亮点,有的特别好动,有的特别温顺,每个个体的个性都是不一样的。用给成人说戏的方式方法给孩子去讲,一定是不行的。一定要让他们了解文学剧本的意思,历史背景,让他们更好地把剧本吃透。给孩子排戏是非常有意思的,是属于专有领域。
周益民:你认为儿童接受戏剧教育有什么意义?
杨成:2015年10月,我的母校中央戏剧学院艺术教育专业搞了一个全国中小学戏剧教育的研讨会,当时我说了一番话:我们为什么要推广戏剧教育?不只是学表演,而是通过这个加强对自我的认识,对别人的了解,这样,人与人之间才会有更多的了解、体谅,甚至会有关爱、尊重。戏剧是创作出来的,虚拟的,但是我们要把它当作真实的东西对待,通过那么好的载体,体会到如果我是社会的一个弱者,该怎么样;如果我是一个强者,给别人带来什么影响。我们才会关心他人,关爱身边的青草、花朵、小动物。戏剧是个大综合的东西,不只是表演,文学、音乐、美术、舞蹈,还有其他。光是美术,假使我们在观众席往台上看,会看到雕塑艺术、服饰艺术,甚至刺绣的艺术,还了解到中外文化历史的不同。就说礼仪。古代的外国人,行礼就得摘礼帽,礼帽上为什么会插毛,什么人穿燕尾。那中国呢?先秦、盛唐、晚清、民国,到现代,就像大百科全书一样。戏剧教育,让师生动起来,就是让孩子既从书本汲取营养,又给参与、观看的孩子打开了一扇窗户。现在,琅小如此重视戏剧教育的做法我很感动。因为戏剧可以非常直观地表达感觉、情感、观念,同时戏剧是一门综合、合作的艺术。这在当下的中国极具现实意义,也符合未来的发展需要。
周益民:这次演出的剧本改编得很有意思,把一些故事逻辑化了。本来寓言并不重在故事本身的逻辑,但是通过改编和丰富,却有了一条逻辑的链条。比如《刻舟求剑》,为什么剑会掉下去,原文是没有的,通过改编,加强了可能性。想听听你对这三个作品改编的想法。
杨成:我拿《刻舟求剑》举例。剑为什么会掉下去?剑是老爷的,我们给演员排戏的时候,有规定情景。我们现在生活在这儿,包括我们的空气、环境、温度、湿度、季节、具体的时间,包括要做的事情,跟谁一起坐下来聊天,所有的一切,统称为规定情景。我们给演员讲,老爷今天要去镇里头参加一次宴会,他家有一个宝贝,要拿去秀给别人看。我们做儿童剧也要把每一个角色具体化、形象化,这样才会有意思,观众看完了,才会觉得这就是我身边的谁,谁谁就是这样。每一个人就像每一种作料,有不同的味道。《刻舟求剑》就三个角色,老爷、随从、船夫。学习表演第一条是观察生活,观察生活中有意思的事情、有意思的人物,我们把若干个有意思的人物放到一个人身上,就编出了老爷这样一个骄傲、爱臭显摆、自以为是的人物,这种人物身边就有。有的买了一块名表,没事就爱托腮,其实就是秀给人看的。随从,是社会里一个中下阶层的人物。这种人阿谀奉承,逆来顺受,心里头乐不乐意,他自己知道,放在舞台上,观众知道。这个天平怎么摆平?船夫的设置其实就是观众的角度,船夫的反应就是观众的反应。对于自以为是的人,我们加进一些有意思的环节,加了风浪,这也是增强戏的感官效果。老爷瞎喊了一句“宝剑镇水”,恰巧那个浪“哗”就下来了。原文没有说剑为什么会掉水里,我们给他加上,就是因为太得瑟了。经过刚才的风浪,很有可能脸上还有水,这就增强了人与环境的关系。
如果他把剑老老实实放在宝盒里,老老实实放在船上,未必会掉到水里。所以,这个行为就把人物的内心给表现出来了。怎么跟原文贴合?他给大家讲了个道理:不用找,没事儿,我小的时候啊,有一回走夜路,摔倒了,在一棵树下掉了一颗牙,我就解下腰带,拴在这棵树上。第二天过来一看,哦,有记号,牙就找到了。这是编剧赋予一个既相同又有不同的说法,非常精巧。这就有深度了,而且很幽默。通过一个过往的小事,可见这个人太愚昧了。人物的设置,三个人三个色彩,就是为戏的主题服务的。这就是我们既源于成语,又做了艺术的想象,做了有机的链接。
怎么让这个戏更加适合孩子看?越丰富越好,但是不能乱。这个戏的风格叫人偶歌舞。人,指的是演员。偶的范围现在扩大了,从中国的传统木偶,慢慢发展到民间的社戏、划旱船、骑驴、舞龙舞狮。我们民间的手工艺人,用灵巧的双手,用本地的材料,竹子、布、纸、糨糊、颜色,做成的仿真的动物、神兽、人物等等道具,通过演员赋予它们生命。在这个戏里有几个偶。刚出来时,水慢慢涨起来,我们看到两条鱼。底幕是黑色的,操纵杆是黑色的,小演员趴在下面操作,让鱼啪啪啪下去了。后面还有一条船,这是大型的偶,我们给观众营造了一种神奇的感觉。这是几位老师一起完成的。通过唱歌、舞蹈、偶、演员的表演,让整个舞台更丰富了。船夫的划船要跟船的行驶速度一样。这帮小演员不容易,他们接触道具时间那么短,进了剧场,环境、空间不一样。
周益民:你从什么时候起爱上儿童剧的?
杨成:2004年。尽管在中戏学习时也看了一些儿童剧,但真正了解儿童剧是进了剧院,我才发现儿童剧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有表演,有现场的歌唱、舞蹈、肢体动作,还得操控偶和其他物件,使整个舞台更加美轮美奂。儿童剧跟音乐剧有相似的地方,都属于舞台剧最高的剧种之一。
周益民:最后,请给孩子们推荐一部剧吧。
杨成:一部不够哇!我首先会推荐《喜洋洋与灰太郎》,但同时一定还要有一部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很多家长会买前者,但是,我希望我的孩子、我教的孩子去看莎士比亚,那是戏剧的最高点。当然,前者也很热闹,很有意思。我希望我们的孩子不只看前者,也关注后者。喜剧要看,正剧要看,悲剧更要看。悲剧给我们的心理能量是不可估量的。要多看,有选择性地看。我们剧院的《马兰花》《宝船》《东海人鱼》《皮皮的长袜子》,还有格林童话、伊索寓言里的一些故事,都很好看。希望有更多的孩子看到这些剧目,引发他们对文学艺术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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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2日上午,中国儿童剧场上演了一场由小学生演出的儿童剧《成语魔方》。该剧包括《刻舟求剑》《班门弄斧》《滥竽充数》三则成语故事,通过充满想象力和童趣的表现方式,将孩子们耳熟能详的成语故事用戏剧表演出来,轻松、幽默地传递了不同的人生智慧。
台上的小演员来自南京市琅琊路小学,都是四、五年级的小学生,他们在舞台上收放自如,动作自然、台词流畅,表演张力十足,充分展现了儿童的语言与身体表达以及艺术创造的能力。台下的小观众们看得很是投入,演出现场掌声、笑声不断。
由南京市琅琊路小学“郎郎丫丫戏剧社”排演的这台《成语魔方》是“2017中国青少年戏剧教育成果展演”的剧目之一。据主办方中国儿童艺术剧院介绍,此次活动历时13天,近30所学校参与剧目展演和观摩。
“郎郎丫丫戏剧社”成立于2012年,目前有正式成员35名,分别来自学校的三至五年级。社团自创建以来,创编的课本剧《新编皇帝的新装》、童话剧《笨狼的故事》、情景剧《一条小河金波荡漾》《草房子》、校园情景剧《五月槐花香》等作品多次参加省、市、区比赛及大型演出。此外,琅小还开设了“小主人梦剧场”课程,学生通过声音表情与肢体开发、说故事剧场、偶戏与道具制作三大领域的学习,在自主参与的丰富的群体性戏剧活动中,学习运用身体语言表达情绪,激发创造力,学会参与、交往、策划与评价,形成规则与角色意识,养成尊重、关怀、友善、分享等品质,并从中获得愉悦体验。
2015年,琅小与中国儿艺建立了长期合作关系,中国儿艺的导演作为艺术指导老师,定期到校对孩子们进行戏剧教育。去年国庆节,中国儿童艺术剧院《成语魔方》一剧的导演杨成亲赴南京琅小,指导孩子们排演这部儿艺保留剧目。在此期间,该校语文名师周益民与杨成进行了对谈,探讨戏剧教育对儿童的意义。
(唐心雨)